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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aturday, October 31, 2020

感染新冠的“黑臉醫生”身體已恢復八成 - 新華網廣東頻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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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感染新冠的“黑臉醫生”身體已恢復八成 本報對話“變白”的易凡:

  “接著做醫生,我不能白回來”

  如今易凡的氣色已經恢復了很多

  騎車到長江大橋後,易凡拍照留念

  “2020年9月5日,易凡一個人騎車去了楊泗港長江大橋。離家不過5分鐘的距離,他還是有點喘。一年前,易凡也騎車到過這裏,那次是和同事一起,他們從漢陽橋頭一直騎到武漢東湖,又從東湖騎到戶部巷,最後從戶部巷騎回家,差不多繞了武漢市區一圈。

  那次騎行之後,武漢即將入冬,這也是心臟病的高發季節。作為武漢中心醫院心臟大血管外科的副主任醫師,易凡愈發忙碌。

  愛人孫穎潔記得,去年入冬以後,易凡就很少能睡個安穩覺,經常半夜2點接到電話,趕回醫院,手術持續十幾個小時是常有的事情。孫穎潔總在想,如果那個時候,自己多關照下他的身體,不要那麼勞累,也許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事情了。

  1月22日,在為病人手術的過程中,易凡身體出現不適,經過CT和血常規檢查後,確診感染新冠肺炎。1月28日,易凡獨自開車到醫院辦理住院手續,排隊6個小時後終于入院,他從醫生變成了一名患者。

  之後的幾個月裏,易凡度過了30天的重度昏迷,最瘦的時候只有50多公斤,他還經歷了氣管插管、上了ECMO(人工肺)、進行了氣管切開術。情況最糟糕的時候,易凡神志不清、肌肉無力,情況一度危急……

  從死神手中逃脫,在拍下那張讓人們熟知他的“黑臉”照片後,易凡開始了康復治療。這是段像個孩子一樣“從零開始”的日子,包括擰毛巾、刷牙都要從頭練起,吃藥、喝水這些事都變得“危險”。 易凡後來又用鑷子夾豆子來鍛煉手部的靈活性。

  直到今年9月,他的左胳膊才能不那麼吃力地抬起來。9月1日,他第一次送女兒上學。到了最近,他已經可以獨自前往醫院進行康復治療。”

  10月29日,易凡在家中接受了北京青年報記者的採訪,整個過程,妻子孫穎潔都陪在旁邊。“不幸感染了新冠,幸運地活過來了,幸運有她。”易凡側過身、歪著頭看著愛人,孫穎潔不太好意思,半捂著嘴笑了。

  如今走在路上,易凡總會把孫穎潔拉到身邊,挽著手臂、牽著手。以前,他們都是各走各的。結婚十幾年,因為工作原因聚少離多,他們第一次朝夕相處這麼久,一起過了生日、情人節、中秋節,這是“以前想都不敢想”的事情。

  易凡左手的大拇指現在還殘留著一點黑色的痕跡。這只手曾經全黑,指甲也在治療的過程中全部脫落了,出院後才逐漸長出全新的皮膚。易凡説,這一點點黑色再過幾個月也就要褪掉了。

  “這很好了。”除了左手指頭還有些麻以外,易凡很滿意目前的身體狀況,他對手的關注總是更多一些,因為“醫生靠的就是這雙手”。他覺得自己已經恢復了八成,但也做好了其他準備,“無論發生什麼,就坦然面對,不行就換一個戰場,不管在哪裏都可以服務病人。”

  親歷新冠

  “真的擔心癱了醫生靠手吃飯”

  北青報:看報道説,那天為了當面向王辰院士道謝,您打車追了快20公裏?

  易凡:真的蠻激動。當時他的團隊負責我的治療,進艙其實冒著很大風險。那時候艙裏面還有病毒,我那時候轉陰了,但是別的病人還有陽性的。此外還有很多高風險的治療手段,也需要他來做決定。撤ECMO那天我記得很清楚,王院士跟我視頻,説要準備撤,護士查房的時候也説了,我就眼巴巴地等著,我一直很想把 ECMO撤掉。

  北青報:您把撤掉ECMO看作一個很重要的節點?

  易凡:因為我知道撤掉它,就代表我後面還有戲,説明病情穩定下來了。上ECMO的時候我腿上插了一根管,腿完全不能動。撤了以後我才能動。醫生跟我説,因為你懂,你自己不會亂動,所以我把你的手腳都松了。我知道這東西不能動,也不敢動。但一個姿勢時間長了很難受,躺在再舒服的床上也受不了。

  北青報:離開ECMO的支持,會是一個很難的過程嗎?

  易凡:實際上就身體表現來説,上ECMO的時候自己感覺還可以。整個機器幫你,你不是太累。最累、最難過的時候是撤掉ECMO。大概3天到5天左右的時間裏,沒有機器,全靠自己,很吃力。我是基本過了一個多星期才好。

  北青報: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?

  易凡:身上沒有一點力氣,真的擔心癱了,癱了就沒事做了。癱了怎麼辦?我們醫生靠手吃飯的。

  北青報:那個時候,家人的陪伴很重要吧?

  易凡:剛醒的時候,在ICU,燈一直都亮著,白天黑夜完全分不清楚。那個時候沒有日子,算不出來日子。就記得和我愛人視頻的時候,她跟我説是就點頭,不是就搖頭,像哄小孩説話。具體的內容完全都記不清楚了。

  北青報:最想見的是愛人和孩子吧?

  易凡:不能見她(孩子),怕她(孩子)受不了。我知道我的樣子,視頻的時候,我被自己嚇到了。病人到了一定程度就變形了,很難看,不能見人的。根本就不是你自己。

  康復歷程

  從零開始身體已恢復八成

  北青報:4月轉到普通病房,之後的康復過程也是一個很大的挑戰吧?

  易凡:那時候還不能下床,吃飯吃不了,喝水也嗆。就像小孩子一樣,要從零開始,鍛煉吃飯、鍛煉吞咽、鍛煉刷牙、鍛煉揪毛巾。喝藥、喝水的時候全都是從胃管裏面打進去。

  那時候他們跟我説吃棒棒糖可以鍛煉吞咽,我就讓他們買一些帶進來,或者拿一個冰塊放到嘴裏,慢慢化。覺得好一點的時候開始試著喝藥,嗆了幾次,不敢了。嗆到肺裏面,肺部容易感染,吸入性肺炎不得了。後來就讓護士把藥砸碎,從胃管裏面打進去。至少訓練了差不多一個多月,才能開始吃東西。

  北青報:吃飯都要從零開始訓練?

  易凡:吃不了東西很煩的。看著東西,什麼都想吃,但是不能吃,這是什麼感覺?到後來,終于可以吃一些糊糊的東西,像嬰兒米粉什麼的,第一次應該吃的是藕粉。

  北青報:感覺現在身體恢復到了什麼程度?

  易凡:八成左右。已經算很好了。5月份剛回來,站一會兒就累,衣服褲子在身上是打晃的。整個人就像竹竿一樣。

  無法預想

  昏迷一個月醒來整個世界都變了

  北青報:這一切是不是完全超出了你最初得病時的預想?

  易凡:沒想到會到這個地步。最開始我們周圍的病人中,感染的也沒幾個這麼重的。大家其實都沒想到這個事情會這麼嚴重。我昏迷一個月醒過來的時候,他們跟我説,國內疫情已經沒什麼了,但國外情況比較嚴重。我在想過去這一個月發生什麼事情了,竟然成了這個樣子?整個世界都變了,就是這種感覺。

  北青報:您也是在那個時候才對自己的病情有了比較切實的認識?

  易凡:我醒了以後,第一次看到輸液單,嚇到了。輸液單上那些藥是很重的感染病才用的。我平時給病人都不會用那麼高。後來慢慢再清醒了一點,他們做病例匯報的時候有病情介紹,我看了以後,才知道自己病得這麼重。在肺科醫院昏了一個月,那時候對自己病情一無所知。

  北青報:現在還會關注疫情新聞嗎?

  易凡:你不看每天也有。但每天的新增報告我是從來不看的。每天看新增那麼多人,不管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,最後還死了那麼多,天天看,受不了。你別以為就是一個數字,數字裏面有我好多同學、同事,他們都在裏面,我也是其中一個,沒辦法看。

  世事無常,現在覺得要更加珍惜自己生活、珍惜健康。正常人的呼吸、吃飯、喝水這些本能你都做不到的時候,你就知道健康有多重要了。

  北青報:在感染的醫護人員裏,對你的關注度一直很高,你自己是怎麼看的?

  易凡:感染了新冠以後,很多人狀況不好。特別是剛開始的時候,真的比較難,好多人愈後不好,我這種危重症能被救過來,到現在恢復得好,其實對大家可能也是一個信心,讓他們覺得這個病能夠恢復,而且恢復得還不錯。

  其實我們也是受到過度關注了。我真的很欽佩那些捐獻患者遺體的家屬,我都不一定能夠做到這一點。你一個人做這個決定的時候,可能可以,但不一定能夠説得動全家。他們中好些人,甚至是瞞著家人做的決定,真的很偉大。沒有他們的奉獻,就沒辦法有這麼多的研究。

  醫患關係

  “醫護、患者,就像一對戰友”

  北青報:從醫這麼多年,你是怎麼看待這個職業的?

  易凡:學醫在學校基本要用8年到11年,甚至更久的時間。進到醫院,從住院醫師、主治醫師、副主任醫師,一點點都是熬出來的。當醫生,特別是看到病人很痛苦的時候,一定是想方設法地去幫助。有時候,即使盡全力了,還是解決不了患者的問題,醫生其實也很痛苦。醫生和患者,就像一對戰友。

  北青報:作為患者的經歷,您是一種什麼感受?

  易凡:很無助的,上個衛生間都很吃力,吃喝拉撒全部需要人幫忙。我吐口痰都吐不出來,需要護士幫我擦掉。如果護士不在,那個痰就要含在嘴裏。他們也很辛苦,不能形影不離地守在邊上,總有出去的時候,要去換水、拿東西。只能是在他們在的時候,把這些事情搞完。

  以前你沒當過患者,你真不知道對方到底需要什麼。從醫生角度上説,我這樣對你好,你聽我的就對了,但有時候你真不知道哪個是最舒適的。病人在折騰,他肯定是哪裏不舒服,沒有不舒服,他也不會鬧,所以盡量理解。

  北青報:對醫生和患者都有了更切身的體會?

  易凡:對,醫生和患者都不容易。那個時候我要是情況不好,旁邊的人比我還急。有一次把透析取下去,去做CT,做完CT回來,重新上機要準備大半個小時。我在那兒吐個不停,護士很著急,她不停地叫人來幫忙,他們也真的累。這次疫情也是,不管哪個崗位上的人,都在盡最大的努力。最緊急的時候,急診科不夠了,其他部門就要一批一批上。

  病人的話,既然你選擇治療,就盡量把它搞好。治療的過程肯定是有一定痛苦的。他們給我插管子、扎我,還不是也疼。但依然要做,你萬一有問題沒查出來,吃虧的也是自己。像血氣分析,如果指標沒調好,那是要丟命的,孰輕孰重還是清楚的。疼一下就疼一下。

  未來規劃

  “做醫生就行了,別的我也不會”

  北青報:從出院到現在,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嗎?

  易凡:現在哪兒也逛不了,別給別人添麻煩。自己也想出去,整個夏天特別想帶孩子去遊泳,但沒辦法去,體力不行。要是帶孩子去,家裏人也要跟著去,我也是個累贅。所以基本上都是自己在家待著。我愛人也不能天天在家陪著。

  北青報:從醫院回家多久後第一次出門?

  易凡:在緩衝病房待了22天,又在家隔離了14天。回家以後,樓沒下過,門都不敢開。你可能覺得自己沒事,但別人會有點擔心,知道你感染了,可能會覺得不舒服。拿到綠碼就出門,沒拿到綠碼就堅決不出門,隔離完14天在小區的花園裏走了一下。

  北青報:在家都做些什麼呢?

  易凡:第三天開始,就在家裏用手術鑷子練習夾豆子。現在每天到醫院做兩個小時的康復。

  北青報:現在回過頭,會怎麼看過去的這段經歷?

  易凡:只能説比較幸運。不幸感染了新冠,幸運地活過來了,幸運有她(妻子)。以前我們走路都是各走各的,我不習慣挽著她,現在都要挽著。

  北青報:對之後有什麼打算嗎?

  易凡:現在就看恢復情況,能夠做外科更好,不能做外科就做別的,很多事情可以做。我愛人常以陶勇大夫來鼓勵我,我們都是外科醫生,我真的很佩服他。無論發生什麼,就是坦然面對,不行就換一個戰場,不管在哪裏都可以服務病人。

  北青報:還是要做醫生?

  易凡:做醫生就行了,要我做別的,我也不會。國家投入巨大,把我救回來,我不能白回來。

  (記者 梁婷 統籌/劉汨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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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ovember 01, 2020 at 06:45A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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