貝魯特——週二下午,我正準備看一個朋友發給我的影片——「港口似乎著火了」,她說——就在這時,我所在的整棟樓好像被我所聽過的最低沉的轟隆聲嚇得一抖。我幼稚、不安地跑到窗前,然後回到辦公桌查看新聞。
接著是更大的轟隆聲,聲音本身似乎都爆裂開來。碎玻璃飛得到處都是。我來不及思考身體就先動了起來,鑽到桌子下面。
當整個世界不再炸裂的時候,一開始我什麼都看不見,因為血從我臉上流了下來。我眨了眨眼讓血流出去,試圖看一眼我的公寓變成拆遷現場的景象。我家的黃色大門倒在了餐桌上。我找不到我的護照,甚至找不到一雙結實的鞋子。
後來,有人告訴我,她那一代人是在黎巴嫩長達15年的內戰中長大的,一聽到第一聲爆炸,就會本能地衝進走廊,躲開他們知道一定會碎的玻璃。
我沒那麼訓練有素,但在接下來幾小時裡幫助我的黎巴嫩人有著令人心碎的鎮靜,那源自於他們經歷的無數次災難。他們幾乎都是陌生人,卻把我當作了朋友。
我躲開樓梯間那扇已經歪斜的巨大破窗下了樓,我住的地方有著優雅的貝魯特老式建築和拱形窗戶,現在看起來就像我遠遠看過的戰爭場景——一張掉光了所有牙齒的嘴。
一個騎摩托車經過的人看到我滿臉是血,叫我上車。等我們被一堆碎玻璃和被棄下的汽車擋住路,無法再靠近醫院的時候,我下車開始步行。
街上每個人不是因傷流血,就是被臨時繃帶包裹著——只有一個女人穿著時髦的露背上衣,牽著一條小狗。就在一個小時前,我們還在遛狗、查看電子郵件或者買雜貨。就在一個小時前,還沒有血跡。
等我走近醫院,看到一些上了年紀的病人茫然地坐在輪椅上,還掛著靜脈注射袋。損毀的急診室前,一個女人躺在地上,全身都被血浸透,一動不動。顯然,醫院不接收新病人了,當然不要我這樣相對還算幸運的傷患。
一個叫尤瑟夫(Youssef)的人看到了我,讓我坐下,開始給我的臉進行清洗包紮。當他清楚我還能走路後,就離開了,而我開始四處遊盪,想著還有沒有另一家醫院是可以去的。
我遇見了一個朋友的朋友,此前只碰過幾次面,而他包紮了我身上剩下的傷口,用黎巴嫩的國酒——一種叫亞力酒的茴香酒——灑在傷口上消毒。
他的室友打掃了他們的露台,我弄髒了他們的毛巾。「除非打掃乾淨,不然我沒法思考,」他解釋道。
直到那時,我對可能發生的事情都只有最模糊的猜測。有人說放在港口的煙花爆炸了。很久之後,黎巴嫩官員承認,政府多年前繳獲的大量爆炸材料就存放在爆炸發生的地方。
倖存者來來往往,移動速度比壅堵的交通快。人們對那些看起來沒受傷的人喊著「alhamdulillah al-salama」,大致翻譯過來的意思就是感謝真主保佑你的平安。
在這個夜晚結束之前,在我的同事找到我之後,在路過的司機拉爾夫(Ralph)提出帶我們去少數幾家還收治傷患的醫院之後,在一名醫生給我的額頭縫了11針、另一位醫生給我手腳的傷口做了縫合之後,人們終於可以對我說同一句話:感謝真主保佑你的平安。
「謝謝,」我回答道,真的「謝謝」,我的意思不僅僅是祝福。
August 05, 2020 at 09:51AM
https://ift.tt/3idkodD
親歷貝魯特大爆炸:我的驚懼與黎巴嫩人令人心碎的鎮靜 - 紐約時報中文網
https://ift.tt/30OSyi9
No comments:
Post a Comment